与玺书

针锋相对

梧桐一棵。点梗来自→  @杨小臭⛄️ 

面冷心热暴躁王牌投手邬童×专业星级驯兽师捕手尹柯

注定被正片打脸系列。邬童与尹柯角色关系参考原剧,慎戳。情节细节无剧透。勿上升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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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听说,一切不以弄死对方为目的针锋相对,都叫打情骂俏。



02


班小松卯着百米赛跑的劲头奔过走廊,带起一阵夏日里难得的旋风。与他擦肩而过的学生们纷纷驻足回头查看,却见走廊里早已不见了那道残影。


他憋着一口气蹬蹬蹬连上三楼,抱着怀里的塑料袋,气喘吁吁地拉开班级的前门,教室里空荡荡的,只有邬童一个人坐在窗边的位置,百无聊赖地做着老师布置的习题。


此时,落日的余晖斜斜地映射进来,他鸦羽似的睫毛仿佛被镀上一层金粉,发梢也沾上了些许细小的碎光。这一幕若是被有心人用手机定格,把照片拿到外面去卖,估计可以卖出一个好价钱。


可惜班小松没有这样的经济头脑,他现下被气得倒仰,只能拖着步子僵硬地挪到邬童桌前,把住他的课桌两端生无可恋地摇了摇:“我的邬童大佬!咱们不是说好了吗,徐老师叫我去问话,你先替我把尹柯留下来?现在他人呢?”


“不知道。”


“不知道?”


“我告诉过他留下来,但腿长在他自己身上,我管不了。”邬童半支着下颌,瞟了眼他怀里的白色塑料袋,“你拿的什么?”


“荔枝啊,徐老师那里有一大兜,随便给我抓了一把。”班小松拽了附近的椅子坐下,顺手把塑料袋往课桌上一扔,“我回来的时候还数了,正好六个,本来想咱们仨一人两个分了呢。”


邬童闻言轻哼了一声,依旧是事不关己的语气:“不用给他献这个殷勤。尹柯从来不吃荔枝。”


“为什么?”


“因为他不喜欢容易上火的东西,还嫌……不,我乱猜的。”邬童不自然地抿了抿唇,可见他对自己半道更改的说辞并没有信心。


他选择了转移话题:“话说回来,你这几天怎么这么热衷地找他?”


“唉,当然是为了棒球队的事,”班小松瘫在椅子上叹了口气,“你也知道,如果我们想重振棒球队,就急需像尹柯这样的优秀捕手……”



“…你怎么知道他是‘优秀捕手’?你看过他以前的比赛?”


“不是,是我校外的一个朋友前段时间跟我说起过他。我那个朋友的妹妹初中的时候好像是喜欢尹柯吧,经常拉他去看尹柯的比赛,我朋友说尹柯真的很不错。听说他和他的投手配合特别默契,也不知道那个投手叫什么,以后有没有机会对上。”


你早对完了,还输得惨不忍睹。邬童懒得打击他,只慢悠悠道:“道听途说的事,谁能知道到底是真是假。而且……”


他的目光从班小松身上移开,向旁边斜了斜,几乎一字一顿道:“我,非常怀疑他,是否拥有合格的竞技体育精神。”


班小松有点发懵地循着他的视线回头看去,身着浅灰色校服的尹柯已经站在了教室门口,不知将他们的对话听去了多少。



“我刚才去图书室还书,让你们久等了,抱歉。”尹柯看起来没什么异常,他歉意地笑了笑,“找我有什么事吗?”


班小松连忙起身拽着他找了个位置坐下,又把装着荔枝的塑料袋往他那边推了推:“小事,都是小事,先吃点荔枝解解暑吧——还是你觉得容易上火所以不喜欢吃?”他算是把邬童的话听进去了。


“偶尔吃一次也没关系。”尹柯从里面拣了一颗随意剥开,没怎么咀嚼就吐出果核吞了下去,“嗯,谢了。”



他甫一侧目,不偏不倚正对上邬童注视着他的眼神,惯常的微笑使后者从中读出了挑衅的意味。


邬童泄愤似的用力合上笔盖,发出啪的一声脆响。



03


不出意料的,尹柯再一次拒绝了班小松的入队邀请。


这些天以来,他拒绝的言辞从委婉到愈发直接,班小松不是脑子不好使的人,心知再这么穷追猛打下去估计会招致尹柯的反感。他只能舍弃打直球策略,转而采取迂回战术:“这样吧尹柯,咱们都退一步,我不会再追着你让你加入校队,你也不用那么干脆地拒绝。明天社团活动的时候,来体育场看看我们训练,就当是放松一下,好吗?”


他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拒绝未免太不近人情,加之绅士的品格决不允许尹柯做出半分钟内使他人感到接连尴尬的事,他除了接受别无选择。


邬童抬手捻了捻书页翻卷的边角,将注意力从马克思列宁主义悄悄转移到尹柯身上,这一次没有对视。他暗暗松了口气,却又隐隐地觉得挫败。


尹柯的侧颜在夕阳的印衬下线条流畅堪称完美,他熟稔地拿捏着最善意温和的角度,轻松地答应了班小松的请求:“好啊。”




——因为尹柯的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次日邬童在做热身运动时,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向场外张望,连他一向神经大条的捕手搭档赵文轩都看出了他的反常。


“邬童,看什么呢?在找人?”


“没有。”他不假思索地否认,迅速收回视线,“热你的身吧,不用管我。”



邬童做完热身运动后,又做了一组全力投球训练,当最后一个白色的棒球击打在十几米开外的目标红心上时,场外传来了一声赞叹:“投得好。”


场外的尹柯将声音刻意放轻了,故而这句赞叹只落入了他身侧的班小松耳中。


“尹柯你看,那个是赵文轩,邬童现在的捕手搭档,”班小松将一个中等个头、皮肤黝黑的男生指给尹柯看,“他很努力,但是……有一些问题,你很快就会看到。”


赵文轩此时也结束了自己的热身训练,主动来找邬童做投捕练习,邬童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邬童从初中时起就是以快球著称的投手,控球力倒还在其次,球速却是轻轻松松一百四十以上不在话下。他的第一球便是一个正中的高速直球,赵文轩接得有些吃力。


“我们队里有三个捕手,但能接住邬童大多数的高速直球的,目前也只有文轩一个,而且你看到了,他接得…很力不从心。”班小松的声音有些沮丧。


“所以,你一直邀请我入队,是想让我和邬童打配合?”


“……是的。”



“可是你听过棒球界的一句名言吗?”尹柯不自觉地笑了笑,“很有趣的一句话,在棒球比赛里,投捕手是一对夫妻。”


“啊……?”班小松怔了片刻,缓缓道:“抱歉,我,我不知道……”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


尹柯握住拦截场外的栏杆,身子略向前探了探:“先暂且不提我能不能接住邬童高速球的问题。投手和捕手这对搭档,需要相当大的默契度,有些教练说他们是‘心灵契合’的。而且,如果投手的性情过于暴躁,在必要的时候——”他看见场内失了球的赵文轩涨红了脸,不住地向他的投手道歉,却使得那位投手的眉头锁得更紧,“必要的时候,捕手还要懂得安抚投手的情绪。”


他这次使用的是正常音量,场内的邬童虽不能听清他在说些什么,却自发地朝他看了过来。在发现对方也在观察自己后,他冷哼一声偏过头去,再没有转过脑袋。



“你看,邬童对我的态度很排斥。”尹柯冷静地做着分析,仿佛叙述的事与自己无关,“我们两个,根本无法成为好的投捕搭档。现在不会,以后更难说。”


他用淡漠的语气下了定论。



这种几乎不留后路的说话方式,并不是他惯常的风格。班小松听出他的决绝,想再劝说却无从反驳,因为尹柯的每一句话都在理,投手与捕手所需的绝对默契,邬童对尹柯的莫名排斥,这些尹柯都看得清楚明白,班小松甚至不知该从何论起。


“时间不早了,我也该走了。”尹柯见他无话可说,干脆直接揽过长椅上的书包与他道别,“明天见吧。”


“嗯…明天见。”


班小松还沉浸在稀里糊涂就被尹柯教育了一番的茫然里,愣愣地跟他挥手告别,看着尹柯书包上白色的LOGO随着他的走远变得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


他失望地长吁一口气,转身慢慢向体育场内走去,不想却在半路迎面撞上了邬童:“尹柯人呢?他怎么说?”


“他还是不答应。”班小松抬了抬眼皮,发现邬童说话时喘气的频率比平时快了些,白色的棒球帽被他捏在手里,一头黑发凌乱,显然是因为太着急才脱了帽子快跑过来,“唉。尹柯说你们不对盘,没法成为搭档。对了,你刚才怎么跑得这么着急啊……诶!你怎么又跑了?!”


回应他的是正好被抛入他手中的白色棒球帽,以及它的主人从几米外传来的声音:“我去让他加入校队!等着!”


班小松:“……”



一秒。


两秒。


三秒。


此刻,长郡中学棒球队队长班小松立在原地,懵逼地看了眼手中的棒球帽,成功地在风中凌乱。


——现在的情形是,邬童对尹柯有恶感,尹柯看不上邬童,尹柯不愿意加入他们校队,邬童却颠颠地非要去把尹柯拉回来?


不得不说,真是一场…难懂的爱恨情仇啊。


班小松默默想。



04


“尹柯!”


邬童沿着体育场一路追到教学楼,最终在教学楼门口发现了那道熟悉的浅灰色背影:“尹柯,你停下。”


他话音一落,眼前不紧不慢向前走着的颀长身影果然停下了脚步,几秒后,完全转过身来:“邬童。还有事?”


邬童看着他半真不假的微笑,倏然感到一阵头痛。


他刚才只顾飞奔过来留住尹柯,并没细想过什么说辞。只怪他天生没有一张能言善道的嘴,能说的话仿佛尽数被卡在了嗓子眼儿里,上不去也下不来,到最后只剩下干巴巴的一句:“那个,你不想加入校队……是因为我?”


真是个愚蠢的问题。可无论这干巴巴的问话水准如何,他好歹算是迈出了第一步。有了一句开头打底,第二句似乎也就没那么困难了:“如果,你只是不想和我搭档,那么没关系,校队里不止我一个投手,你也可以和他们……”他的语速越来越快,说到此处,他似乎感到有些别扭,于是含糊地将剩下的几个字省略,“希望你能加入校队。”



在他看来,自己难得一次将劝说别人的话说得这么复杂,而与他相对的是,尹柯的问话就显得格外言简意赅:“我凭什么答应你?”


“邬童,你不会忘记了吧。当初是你说的,我不配打棒球,正好,我也不想在这条路上继续下去,这不是件两全其美的事吗?”


一招致命。



虽然邬童有了对方会谈及旧事的心理准备,但这么真切地听在耳中时,还是不由自主乱了阵脚。静默片刻,他攥了攥拳,努力理顺因跑步而混乱的气息,良久,终于确定自己的语气已经逐渐恢复了平日的寡淡生冷:“我不管。你问凭什么,就凭…你说过,你欠我一次,只要我有需要,你就可以还我。”


“可是我当初说欠你的时候,你告诉我不需要。”


“现在我反悔了!”


他有些愤愤地快速接上,也不顾这其中有多少赌气和强词夺理的成分存在。尹柯闻言面对着他略弯了弯嘴角,颊边的梨涡若隐若现,半晌,竟道:“那,好吧。“


“我明天就会去找班小松要入队申请表。”他说,“你想反悔,我给你这个机会。”



“什么?哦……好。”


邬童本以为照现在的架势,尹柯十有八九会继续拒绝,他压根没想到尹柯会答应得这么突兀又痛快,没有铺垫,完全没按套路出牌,以至于他都弄不明白自己现在是该说“太好了”还是“谢谢”。


将缠人功夫发挥到极致的班小松软磨硬泡了一个星期都没影儿的事,自己不过几句话就解决了。这让他既感到不可思议,又隐隐约约觉得是在情理之中。


邬童没头没尾地答了句“好”,却不知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他沉默少顷,只得生硬地朝尹柯又点了点头,准备转身离开。



“邬童。”还没等他走出两步,尹柯就在身后忽然叫住了他,“我刚才猜到你会来找我。”


邬童有些诧异地别过脸去,恰好对上尹柯收敛了笑意,只余下平淡得不起一丝波澜的神情:“我故意走得很慢,就是为了让你追上我。”



“……尹柯?”


邬童蹙起长眉,喃喃地叫了一声对方的名字,带着疑惑的语调上扬,仿佛是在确认眼前的人是否还是自己昔日的最佳搭档。他的表情若有所思:“你变得和以前不太一样了。”


“同理,你也不一样了。”尹柯对此倒是没什么感慨,“两年的时间,怎么可能什么都不改变。”



其实他们彼此都心知肚明,以那场初中联赛的总决赛为界点,赛前与赛后,是泾渭分明的河。


邬童和尹柯,这对曾经最默契的搭档,终于在短短两年时光的蹉跎里,变成了两个互不相识的,乖张又表里不一的怪物。


一个用不可一世的冷面掩藏炽热,一个用近乎乱真的假笑遮挡真心。


无法自救,也不想挽回。




 “我回来了。”


尹柯走进家门,将书包放到玄关处,低下腰解运动鞋的鞋带。系着围裙的尹母闻声立刻从厨房里迎出来,看了眼墙上的挂钟,老式留声机似的语调又开始咿呀地转起来:“宝贝,今天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老师把你留下了吗?昨天的英语测验得了多少分?上周数学单元测试的成绩出来了吗?安桐桦比你高几分?不会的题问老师了吗?”


尹柯习惯了她开口闭口只谈学习的事,边找拖鞋一边耐心答道:“没被留下。英语125,数学130,他比我高五分,下午去问过老师了。”


尹母微微笑了,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这次考得还不错,下次争取超过他。”她正要举着锅铲回厨房去,倏然意识到儿子还没回答自己的第一个问题:“对了,你怎么回来得这么晚?外面堵车?”


“……没有,放学以后去看了棒球队训练。”尹柯的动作略顿了顿,一派云淡风轻的语气,他套上拖鞋,直起身来直视着尹母,“妈,我参加了长郡的棒球队。”


他说的不是“想参加”,也不是“要参加”,而是“参加了”。



尹母本就不喜他参加这些乱七八糟的活动耽搁学业,又听他的口气仿佛只是随意知会自己一声,心中不免生了怨气。她下意识就要出口训斥,可当她实实在在地对上尹柯的眼神时,那不过几秒就在腹中成形的训斥言语,便尽数被绞成了碎片。


她的儿子,正毫无保留地与她对视,墨黑色的,几乎没有一丝亮光的眼睛深得探不清底,却又坚定得无法动摇,让人看了没由来地感到心疼。


平时的尹柯不会允许自己显现出这样的神情。任一个母亲都不想在她们孩子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情。


而事实上,这不是尹母第一次看到尹柯露出这样的眼神。这种本不符合她的尹柯年龄和性格的眼神,不止一次地出现在尹柯的脸上,这使尹母感到一阵晕眩。


恍惚间,她倏的发现,眼前的尹柯竟慢慢地与两年前那个脸色苍白,身着病号服在护士台前的孩子重合了。


那大概是,十四岁的尹柯。




尹柯在初一时就加入了校棒球队,和当时还是替补投手的邬童组成搭档。


那时邬童的底子好,发球球速极快,但控球力却不尽如人意,教练为了训练他的控球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而尹柯为了使他这一缺点的不利影响降到最低,也是花了不少气力陪他练习。


在初一的那年暑假,他们赢得了第一个市初中联赛的冠军奖杯。总决赛时邬童上场了两局,全都大获全胜。新教练对他很是看好,先发投手初三毕业退队后,邬童接替了先发的位置,尹柯也随之成为了新任先发投手的捕手搭档。


他和邬童,自入队起就是最亲密的拍档。作为替补时天天被教练罚跑圈、罚加倍练习的日子,都是他们两个人相互扶持着咬牙挺过。他们约定了要一起连拿三年的初中联赛总冠军,一起升入高中,一起加入高中的棒球队,继续做最好的投捕搭档,在高中联赛上一展身手,等到高中毕业后再功成身退,一起归隐江湖。



可是丁一说过,人世虽美好万千,却也有变故千万。


就在初二结束的第三天,市初中联赛总决赛的前一天晚上,尹母兴高采烈地回到家中,一见尹柯就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宝贝儿,你刘阿姨帮你争取到了一个育林中学的转学考试名额,赶紧收拾收拾,明天咱们可得早点出门,要换两次地铁呢!”


育林中学是帝都最有名气的学校之一,因升学率奇高、中外合办,故此备受家长的青睐。但育林的录取分数线也极高,不是学霸类型的根本别想进去,这使得不少学生家长只能望林兴叹。


育林每年都会在帝都和外省进行一次招生考试,年级不限,每省每年级录取前十名。不少学生都想趁此机会转入育林,因而这场考试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也并不夸张。


“可是……妈,明天育林的考试时间是几点?”


“下午三点。怎么了?”


“哦…我们棒球队有比赛,也是明天。”尹柯的心稍微定了定,还好时间不冲突,“不过不到一上午的时间就能结束,不会耽误考试。”


“什么乱七八糟的比赛?万一耽搁了怎么办?这些棒球呀足球呀有空的时候玩玩就算了,对学习一点用处都没有,不许去。”尹母毫不犹豫地下了命令,“明天上午留在家里复习,下午我请假带你去考试。”


“但是……”


“没有但是!学习怎么能讨价还价?把你的手机拿来,回屋去,别再想什么有的没的了。”尹母不耐烦地挥挥手。



她知道自己儿子是个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性子,所以提前没收了他的手机,第二天去上班前还特意拔了家里的网线和电话线,将房门从外反锁,为的就是避免儿子作妖。


尹柯眼见着比赛开始的时间逐渐逼近,而自己连个电话都打不成,烦躁得不住在床上翻身烙煎饼。他也尝试过像电视剧里逃课的主角那样,勇敢地拉开窗帘打开窗户,可往下望去二十多层楼的高度让他眼晕。要是真从这里跳下去,结果不是死了也是落个半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在不停的来回踱步中反而逐渐平静了情绪,最终做出了决定。



“宝贝!考得怎么样?题难不难?”尹母几眼就从涌出的浩浩荡荡的人群中找到了脸色发红的尹柯,“哎哟,脸比中午时更红了,是不是发烧了?”她连忙用手掌试了试儿子额头的温度,“总算是考完了,咱们这就去医院吊盐水。”


——没错,尹柯的决定,就是抓紧时间冲了个泠水澡,把室内空调温度调到最低,不穿上衣在客厅里坐了两个半小时。


他想的是,既然他不能去参加比赛,那干脆转学考试也不要去了。可谁知这法子不仅折腾人还见效慢,中午尹母回家时也只是觉得他的脸有些发烧,额头的温度是高了些,但还不到烫的范畴。


尹柯的数学卷子做到一半才觉得头晕了起来,等到英语考试时,卷子上的字母模糊间都变成了乱码,在他眼前一边嘲笑着一边张牙舞爪。



蓝色的出租车在医院外缓缓停下,尹柯打开车门,只觉得整个人都如同嚼食了仙丹一般,飘飘然将要羽化登仙,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大脑像是被浆糊堵住了,否则他的脑浆还能再晃一晃。


尹母之前一直沉浸在儿子要进帝都上学走上人生巅峰的喜悦里,竟忘记了尹柯平时从不生病,一生病就没完没了,有时病情甚至会越来越重的奇怪体质。


“是急性肺炎,住院吧。”医生木着脸在病历上快速地写下一串鬼画符,“孩子叫什么?哦,尹柯。男,十六岁……待会会有护士去给你打点滴,先去把钱付了吧。”


思想慢人一拍的尹母现在才想起担心儿子的病况,听说儿子烧到三十九度九时眼圈儿都红了。尹父这段时间出差,家中没有了主心骨,儿子又烧到将近四十度,一阵接一阵的心慌冲击着她。



再说尹柯,他被关在医院吊了两天盐水,体温仍然没有什么下降的迹象,只在药效上来时才略微精神一点,其余时候都是处在迷迷糊糊或睡着的状态里。


“三十八度五,小帅哥,今天体温终于降下去了一点哦。”白衣的小护士笑着收走他的温度计,在一张纸上唰唰写下几笔数字,“前天夜里你烧到四十度,可把你妈妈吓坏了。”


尹柯倚在床背蔫蔫儿地应了一声,小护士见他发烧烧得几撮头发都竖了起来,不禁觉得可怜又好笑:“如果觉得精神了,就出去散散步晒晒太阳,对身体也有好处。”


“……出去散散步?”他无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两天他过得浑浑噩噩,活动区域除了床上就是厕所,尹母之前没收的手机一直没还给他,他差点就忘了自己把自己折腾出病来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初中联赛,为了棒球,为了邬童。



小护士说他烧到四十度时嘴里不停嘟囔着胡话,他开始还不信,现在倒宁愿相信是真的——他可能真的发烧烧傻了。


尹柯的脑中现在只盘旋着一个念头:他渴望着邬童的安慰,哪怕只是一句半句也好。他要给邬童打电话,向他解释清楚总决赛那天发生的事故,向他道歉,再说明现在的病情。


“姐姐…请问,现在几点了?”他叫住将要离开的小护士。


小护士探头向外面的电子屏幕瞅了瞅,笑道:“不到八点半,还早呢,等九点我再来给你扎针。”


“……谢谢。”尹柯僵硬地笑了笑。


尹母每天早上八点三刻会来医院一次,看过他之后才能安心地上班去,如果现在出去打电话,应该不会撞见她。


尹柯拖着酸痛的四肢走出病房,去护士台借了电话。他庆幸邬童没有不接陌生号码的习惯,电话接通后不久,对面就传来了熟悉的声音:“你好,我是邬童。请问您是……?”


“邬童,我是尹柯。”


他话音刚落,通话就被切断了,听筒里只余下机械冷漠的忙音。


尹柯略怔了怔,实在想不通为什么会这样。他再次拨了过去,这回电话嘟声很久后才被对方接起:“尹柯?找我有什么事?”


“邬童,我想和你说说总决赛那天……”


“没什么可说的。”邬童的声音寒冷得如同冰凌撞击,“比赛开始半小时前才给教练发短信说不想来了,全队给你打电话都打不通,到后来直接关机,尹柯,你的能耐大得很。”


“什么……我没有!”尹柯脑子烧得迷糊,一时连辩解都找不到重点,“我不是不想来,真的,我是……”


然而对面的邬童似乎并没有耐心听他解释,夺过话头道:“现在谈什么都没用了,尹柯。如果,你只把棒球看做一个可有可无的消遣,那你根本就不配打棒球,你最好思量思量。”


 

他是故意把话说得重了些,就是希望尹柯能记住这个教训。可哪知这话听到他的捕手耳中,却彻彻底底地变了味道。


尹柯移开听筒,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里全都是汗。他混沌的大脑根本无法清晰地思考问题,只知道电话对面的人在几秒前,亲口对他说了多么让人寒心的话。


可有可无的消遣,不配打棒球。


字字诛心。不过是轻巧的几个字,就否定了他,也抹杀了他为棒球和邬童付出的一切。


简直可笑。



而邬童自然不知他心中所想,在电话那端屏紧了呼吸细听对面的动静。他本以为尹柯现在在家,可听周围不停的脚步声又不太对。


“诶,护士小姐我问一下,刘德胜在几号病房?我是他的家属。”


“向右直走,3321号房。”


“噢,谢谢,谢谢。”


一段陌生的对话传入听筒,邬童闻声后忽而福至心灵:“你在医院?你声音好像有点哑,是生病了?”他终究没撑住冷漠的假象,忍不住出口问询。


对面的尹柯呼吸声急促而粗糙,看来是感冒无疑。邬童还想再多问两句,可话语在喉间翻滚了几下就被他压了下去。他现在还得绷着冷脸,毕竟这次的事是尹柯的过错,比赛说不来就不来,未免太不负责任,也弄得他好不尴尬。虽说比赛的最后结果是险胜,但如果尹柯在,总决赛一定能赢得更漂亮。因为尹柯一直是队里最优秀的捕手,也是最了解他的搭档。


邬童是典型的处女座,挑剔的完美主义者,苛求完美是他潜在的天性。


“我就是小感冒。来医院是看别的病人,我妈有个朋友住院。”


尹柯明白自己说谎的原因。他打电话给邬童原本是想倾诉这几天的衰运,可现在却完全没有了心情,也完全没有了阐明事故的必要。


因为他会说,但邬童不会听。



“邬童。”他不由得捏紧听筒,“刚才你说的话,是认真的?”


“啊……什么?是。”


邬童还在想着医院的事儿,尹柯突然发问,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先反射性地答应了一声是,而后才意识到对方问的是他半分钟前放的那些狠话是否作数。


他来不及改悔,便听见尹柯从鼻间溢出的一声轻笑:“好。那我知道了。”


“你觉得我不配,我恰好也觉得得不偿失。从此以后,咱们可以各自得偿所愿,你该满意了。”


话落,他连最后一句再见都欠奉,直截了当地撂了电话。


与此同时,尹母的声音在不远处响了起来:“宝贝,你不好好在床上躺着,怎么跑出来了?妈妈今天早上接到了育林招生办的电话,他们说你的分数虽然没进全省前十,但他们的副校长看了你的作文以后决定破格录取你,宝贝,你真是妈妈的骄傲……”


尹柯早知道凭自己的水平决不可能挤进全省前十,因此第一次听尹母提招生考试时并没有即将要转学的顾虑。此刻,他单手按在电话听筒上,深深感到老天爷是在乐此不疲地捉弄着他。


“宝贝?怎么不说话?”尹母逐渐走近了,她看见默默垂首的尹柯没有一点预兆地侧过头直视着她,一双眼睛幽暗得看不见底,让人看了心里发凉,又心疼又酸楚。


就是这个眼神。


作为母亲,她察觉到尹柯现在的状态很不对劲,刚想开口劝他回去好生休息,就听见他极为平静道:“妈,是你用我的名义给教练发了短信。”


并非疑问句,也没有谴责的意思,声线没有一丝起伏。


“我不生气,也不会转学去育林,开学后我会给教练递退队申请。希望你也能满意。”


尹母愣愣地看着他,像是不明白他在说“希望你满意”时为什么要多加上一个也字。


“总之,妈妈,不要逼我。”



最后的八个字,两年后的尹柯没有说,但尹母已经从他的眼神中读出了相同的意思。


她不知道她的儿子怎么会变成这样。尹柯是个时冷时热的孩子,这是她原来为自己儿子下的定义。可后来在一年前的家长会上,她看到了尹柯和老师同学的相处,温和体贴周到,这是所有同学对他的印象,老师更是说:“尹柯同学这一年来改变了很多,以前总是不爱和班里的同学多说话,现在他是班里最受欢迎的男同学。”


尹母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尹柯替一个女生擦去了黑板上中考倒计时的个位数,用彩色粉笔写上了新的数字。那个女生红着脸向他道谢,尹柯笑了笑,看口型应该是在说不用谢。


表面上是在笑着,内里却漠不关心。这是尹母所感受到的真实的尹柯,一次住院彻底地改变了他,毫无缘由的,彻底的。


“你随意吧,我不管你。”她叹了口气,面对这样的尹柯,她无法说出拒绝的话,不得不软和态度,“只一点,别训练到太晚了,我和你爸爸在家会担心。”


“知道了。”尹柯迅速应了一句,尹母敏锐地从中窥得了一丝几乎无法察觉到的喜悦,“谢谢你,妈妈。”


“儿子跟妈还用说谢吗……”她难得有些局促不安地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你自己有分寸就行,我去做饭了。”说着,便急忙走进了厨房,将厨房的玻璃拉门拉上。



她是望子成龙的母亲,而且,她望子成龙的心情要比其他母亲强烈得多。


可这两年来,她有时也会动摇,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做些真正喜欢的事,得到真正的快乐。


两年前是她夺走了尹柯的棒球,现在,在这一刻,她想将尹柯的棒球还给他。


尹母知道,还来得及。



05


翌日下午,尹柯的入队申请被放到了队长班小松的书桌上。


“尹柯,让我们看看你的实力吧!”班小松满眼期待地递上捕手手套,回身招呼邬童和另几个正在练习的打者,“邬童,韩迪文你们几个先过来。”


韩迪文等人马上小跑过来,邬童却磨磨蹭蹭的,一边朝着他们走来一边观察尹柯的脸色。


“邬童这是怎么了?大姑娘上轿害羞了?”附近的队友出声打趣,引得众人一片哄笑。


邬童慢吞吞地看了眼尹柯,转首对班小松道:“我答应了尹柯,只要他加入校队,就可以不跟我组搭档。”


班小松闻言怔愣了一瞬,望向尹柯:“这……尹柯?”


“只一次练练手也没关系。不用麻烦大家,你想看的不是我和邬童的两人投捕练习吗。”尹柯戴上捕手手套,是与邬童的投手手套相近的颜色,“还有——换别的投手的事,我什么时候同意了?”


“……啊,既然这样那就太好了!”班小松一喜,急忙顺着杆往上爬,生怕尹柯临时改变主意,一面替他往身上套着护具一面使劲朝邬童使着眼色,“那个,快点开始吧,我们都等不及了!”


邬童瞥了他一眼。以前每场比赛的赛前都是他亲手为尹柯戴上护具,既是表达作为投手对捕手的信任,又显示了他们二人的亲密。作为一个投手,他也只为尹柯戴过护具。



在众人的围观下,他不知第多少次踏上投手板,抬眼望去,阔别已久的捕手已经准备就绪,快速地对他微笑了一下后,摆出严正以待的架势来。


这个在邬童投球前的微笑是尹柯的习惯,抑或说,他们两个人的习惯。虽然比赛时邬童因对方的头盔遮挡,看不太清楚尹柯嘴角上扬的弧度,但这剂微笑是独属于他的强心剂,没想到尹柯还记得。



邬童深吸一口气,端正了脸色,左腿抬起,将手中的棒球高举过头顶,紧接着,左脚用力踏在地面,右手发力,白色的棒球被全力投送了出去。


果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如记忆一般的,尹柯接住了他的全力投球,场外响起了队友们的叫好。



在接下来的几次投捕中,无论邬童的球速和方向如何变化,尹柯都能很好地配合他的投球。邬童的眼神越来越亮,场外班小松的喝彩一声接着一声,不要钱似的地往他们身上砸。


“投得好!”


“啊!这如果上场了肯定是个好球!”


“尹柯太厉害了吧!”


可是站在他旁边的赵文轩脸色却有些难看。



他所想的是,邬童自从转学加入他们校队以后,只有在个人投球练习时才会投出各种变化球,平日里和他打配合进行投捕训练时,十有八九选择的是投直球。


他原本还以为是邬童对自己的变化球不够自信,可现在看过对方对尹柯的投球后,这个猜测就显得天真得可笑。


想来也对,他和队里其他的捕手连邬童最基础的高速直球都接得力不从心,更毋论是在高速之上又加以各种方向的变化。能极有把握地接住邬童的投球的人,现在只有尹柯一个。


他终于明白队长前些日子为什么要千方百计地缠着尹柯入队,也清晰地明白,根本不是邬童看轻了他们的实力。


只是邬童看清了他们的实力。




训练结束十五分钟前,尹柯和班小松打了招呼,收拾东西提前回家了。


“——唉,其实我之前偷偷观察过的,尹柯放学以后也是往西面走,”班小松锁上休息室的单人储物柜,“本来想邀请他一块回家多聊几句来着,结果他说家里有特殊情况,每天必须提前十五分钟就走,好可惜。”


“他往西面走是去乘1号线,就算准时走你和他也走不了几步就分开了,有什么可惜的。”邬童将运动服放进柜子里,“他家离这儿有八站路。”


“这么远……那为什么还来长郡上学?”


“因为长郡在全市的升学率最高。”


“哦…你说的也对。”班小松低头沉吟了片刻,忽然抬头目光灼灼地望着他,“邬童!我觉得你特别了解尹柯!”


……废话。


邬童心里这么想着,脸上的表情却更加僵硬了起来,口中的言语也是否认:“没有这回事。我和他以前不认识,全是瞎猜的。”


“我也没说你俩以前认识,能把您这句话理解成不打自招吗?”班小松翻了个白眼,“说真的邬童,虽然你看上去不怎么待见尹柯,但您老这张冷脸只有在对着尹柯的时候才有其他表情,我觉得你挺在意他的……”


他的话尾音被邬童巨大的甩门声挡得结结实实。



在随后的两个星期里,班小松可谓是十分深刻地体验到了什么叫做祸从口出。


他早就知道邬童是个面冷心热的性子,只要多加相处,就能发现对方的冷面下还有一颗炽热的心,因此和平日他说话玩笑时也不拘着什么。可他好巧不巧地忘了,就算这位大佬内心再热情似火,脸上也永远是那副你欠我五百万的死样子。


这两个星期里,邬童没和他说过半句话,没正眼看过他一回,训练比赛时不留情面地把他三振出局多次,班小松悔得几欲呕血。


“邬童大佬,好歹您跟我说句话呗。”班小松抱着球棒在他身边打转,“您把我打入冷宫这么久,这叫做臣妾的情何以堪呐——”


“一边待着去。”邬童换上校服,说出了两周以来对班小松的第一句话,“晃得我头晕。”


“成成成,听您的。”班小松连忙挪到身后的长凳边坐下,“明天是星期五,训练时间减半,您赏个脸,咱们到校外那家新开的餐馆搓一顿?”


见邬童不为所动,他又补上一句,“听说那家餐馆的辣炒海螺丝做得特别好。”


邬童拉开柜门的手顿了一顿。


“这是…谁告诉你的?”


他最喜欢在夏天吃这道菜,辣炒海螺丝,除了尹柯之外没别人知道。


班小松心中暗道果然如此,可思及尹柯的嘱咐,便信口开河道:“没谁。我路过他们家餐馆门口,看见那儿贴着一张特色菜菜单,最上面就写着辣炒海螺丝,所以我就那么一说。”


“哦。”邬童看上去并没有对他的答案产生怀疑,“那明天训练结束以后一起走吧。”


班小松心知这事儿成了,欢天喜地的和他道了别,一溜烟儿跑了。


机智如他,既然邬童如此了解尹柯的事,那么尹柯对邬童的了解也绝对差不到哪儿去。他自己顺不好邬童的毛,总有人能有法子把邬童的毛捋得顺顺当当,而这个人就是尹柯。


班小松心情舒畅地跑了一段路,倏然再次想起尹柯嘱咐他的话,顿时又觉得有些苦恼。


尹柯说:“如果他问起这是谁给你出的主意,千万不要提到我,否则他不会去。”



棒球队内最优秀的一对投捕搭档相处不和谐……真是个难办的问题啊。


长郡中学棒球队新任队长班小松,在风中停驻,默默地哀叹了一口气。



06


“他为什么也在这儿?”


班小松知道,虽然邬童没把这句话问出口,但自从在体育场外碰头起,到现在坐在位置上点餐,对方如有实质的目光已经如同机关枪在他身上扫射了千万遍。


“只有两个人吃饭好没意思,三个人才热闹呢,是吧,哈哈哈,”班小松竭力用菜单挡住半张脸,自言自语打着哈哈,“所以我就把尹柯也拉来了,你看咱们三个人现在多好……”他收到邬童的一记眼刀,缩了缩脖子将嘴闭上。



班小松为了缓解僵硬的气氛,简直是倾尽尬聊之力,待菜品和饮料全都上齐后,又开始好一顿抒情,末了总结道:“咱们既然都是兄弟,就应该像这样常出来聚聚,聚一聚感情深对不对……”


尹柯不置可否,但很给面子地跟他碰了杯。邬童敷衍地撞了下班小松的玻璃杯,轻嗤道:“再好的兄弟也有靠不住的那一天。”


他这句话一出,前面班小松长篇大论的那顿抒情算是白说了。邬童惯会这样气人,班小松碍于尹柯还在场也不能和他争论什么,干脆充耳不闻侧身给尹柯夹菜:“喏,尹柯,辣炒海螺丝,他家的招牌菜,多吃点,不用给邬童剩下。”


他舀的满满一勺海螺丝刚放到尹柯的餐碟里,下一秒就立刻被对面的邬童顺走了,还是连着碟子一起端走的,后者把他没用过的空碟换到了尹柯面前。



“邬童!”


班小松这回是真没憋住,忍不住吼了一声:“有你这么损的吗!”


邬童闻言怪异地看了他一眼:“跟损不损有什么关系。他不能吃这个,你给他盛了也是浪费。”


“啊……?”班小松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


他无奈地转头看向尹柯,“你这是不是有点挑食啊尹柯,什么荔枝海螺丝都不吃?”


“那当然了,他妈从小把他当公主养,”邬童语调平平,但仔细听就能从中发现几丝挖苦的味道,“还成天一口一个宝贝的叫。”


尹柯不着痕迹地瞪了他一眼,认真对班小松解释道:“不是不想吃,是不能吃。我初中时候有一回多吃了点海螺丝,当天夜里就起红疹发高烧,当时把我爸妈吓坏了,来来回回折腾了半个多月。我对这玩意儿有心理阴影。”


“……哦哦哦,原来如此。那有阴影是应该的,应该的。”班小松表示理解,还体贴地把装海螺丝的餐盘拿远了些,“正好我也不多吃海螺丝,咱们先吃别的,让邬童自己吃去吧。”


邬童:“……”明明对我是好事,怎么听上去怪怪的???




约莫一小时后,他们吃得差不多了,尹柯提出要去一趟洗手间,邬童和班小松留在座位上各自玩手机。忽然,尹柯的手机铃声响起,班小松凑过去看了看,来电显示是“妈妈”。


“尹柯他妈来电话了诶,用帮忙接一下吗?”


“不用,让它响着吧。”邬童紧盯着自己的手机屏幕,蹙了蹙眉。



而尹母也是非常有毅力的人,只要对面不接,电话就一个接一个的打,完全不断流。


“我看尹柯一时半会儿也回不来,不如还是咱们帮他接……”


班小松的建议还没说完,邬童已经抄起了尹柯的手机滑下接听键,一个“喂”字尚未成型,尹母的声音就连珠炮似的传了过来:“宝贝,怎么还没到家?不是说今天训练时间减半吗?还是说你被老师留下了?是因为星期二的物理测验考得不好吗?妈妈不是让你有不懂的题一定要马上问老师吗?宝贝你现在到哪儿了?地铁上人挤不挤?……”


邬童举着手机耐住性子听她说完,压低了本音淡淡道:“阿姨你好,我是尹柯的同学,尹柯现在不在这里。”


“什么……?”尹母似是有些惊诧,反应了数秒方道:“哦……那,这位同学,你是……”


“我叫安桐桦,您应该认识的吧。”


班小松立时瞪大双眼,简直要被邬童睁着眼睛说瞎话的工夫惊倒,哪知更瞎的还在后头:“我这个周末邀请了尹柯让他来我家帮我讲讲化学,您知道,他的化学单科一直是全年组第一。他同意了,但好像忘了跟您说这件事。我家就在学校附近,您不用太担心,我这两天正好也能给他讲讲物理。好吗?”


尹母在那头迭声答应:“啊,原来是安桐桦同学,我们家小柯回家经常说起你呢。阿姨一直希望小柯多和你这样的好孩子交朋友,有助于学习,那这两天小柯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的,阿姨。待会我让尹柯给您回个电话吧。我们现在在我家楼下的餐馆吃饭,尹柯去了洗手间。”这就完美解释了周围人声的嘈杂和尹柯的不在场。


“……嗯,好,阿姨再见。”邬童按下挂断键,搁下尹柯的手机甩到一边,“好了。解决。”


“邬童,你为什么说你是安桐桦?还故意压低声音?”班小松好奇地询问。


“安桐桦是年级第一,不这么说他妈看不上。”邬童对自己的伪装感到满意,难得多回答了几句,“压低声音是怕如果有机会见面她会认出我的声音,到时候她肯定得狠狠批斗尹……不,批斗我一顿。”


“那你只说和尹柯留在学校多讨论了几道题,耽误了时间不就完了吗?后面那一堆又是怎么回事?你想让尹柯这两天住哪儿?”


“这就不是你需要管的了,队长。”邬童把班小松的书包提起来扔进他怀里,“你可以走了。接下来我和尹柯有事要说,再见。”


班小松冲他比了一个鄙夷的手势,起身往外走。


“等等。”他听见邬童坐在原处不急不缓道,“说好了AA,在前台结完你的账再走。”



“邬!童!我还没那么健忘!”班小松忍无可忍,“邬童,我诅咒你下次比赛第一局就被本垒打……”


邬童:“哦。”


班小松:“……”为什么总觉得我的话有哪里不对,一定是错觉。



结完账的班小松刚甩上书包推开店门,另一边的尹柯就从洗手间里走了出来,回到桌边。


“班小松呢?”他疑惑地看了看四周,“他的书包也不见了。”


“班小松家里有事先走了。”邬童仍注视着手机屏幕,不曾分开一点余光给他,“如果你吃完了,那咱们也走吧。”


“我家和你家不顺路。”尹柯瞟了他一眼,“要是没事我也先走了,我妈还在家里等我。”


“她刚才给你打了十几通电话,我嫌太烦,就替你接了。”邬童平静着脸色看向他,用简洁的语言将他对付尹母的说辞复述了一遍,“给你妈回个电话,然后跟我回家。”


“……为什么?”尹柯问的自然是最后半句,“跟你回家?”


“总之你是不能回自己家睡了,假如你对露宿街头更感兴趣,那我也不能强求你。”


邬童镇定地将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滑动,仿佛是对手机上的内容着了迷。然而事实上,他只是不能直视尹柯不停打量他的视线。


“好吧。”片刻,他清楚地听到了尹柯的回应,“去你家。”



07


邬童的家的确离学校不远,坐公交车一站路就能到。下车以后,邬童看见站牌边不远处的自动贩售机,又折回去买了两听啤酒。


“在国外未成年饮酒是违法的。”尹柯颠了颠被塞入手中的一听啤酒,“不过在国内也就没什么事儿了。你想喝酒?”


“你这是装没喝过?还是不敢?”邬童斜乜了他一眼。


“你想喝,我乐意奉陪。”尹柯笑了笑。他第一次喝酒就是和邬童一起,那时他们还上初二,取得了与豪强学校对抗赛的冠军,两个人在天桥上共同分享了一罐啤酒,邬童还被呛了一次。


邬童的父母常年在外工作,家中只有他自己一个留守儿童。所以别说是喝酒、打游戏通宵,就算是他把房顶掀了他爸妈也管不着他。



邬童以前没去过尹柯家,但尹柯倒是来过他家几回。与两年前相差无几的装修,让尹柯恍惚间感觉回到了过去。


“愣着干什么,赶紧换拖鞋。”邬童打开鞋柜不耐烦地提醒。因为一直没有客人来,他家的拖鞋原本只有三双,第四双是后来邬母特意为尹柯准备的。




也许是天赋不足再加上缺少后天锻炼的原因,邬童的酒量实在差得可以。他在回来的路上边走边喝解决了一整罐,此时脸颊上已浮现起两团红晕,耳垂也是红彤彤的颜色。


“你喝了多少?”邬童忽然夺过尹柯的酒罐摇了摇,“……还剩这么多?你不想喝我替你喝——”说着,又猛灌了一口下去。


尹柯想劝他别喝这么急,但转念一想,邬童中二的逆反心理时时刻刻都在犯着,他一说邬童没准就更来劲了,于是不再出声,跟随着他走到沙发边坐下。



邬童几口喝完了尹柯罐中的剩酒,两人并排相安无事地坐了一会儿后,其中一人出声打破了沉默。


“尹柯,打一架吧。”


打架,向来是男孩子解决问题的最直接方式。


“好……”尹柯的好字还没说全,就被邬童扑上来一拳打在左肩。他也不甘示弱,借着少年人的猛劲,挥拳扑了上去。


他们两个从沙发打到地上,考虑到观瞻问题,都没敢下太重的手,但也决不是玩玩而已。


尹柯已经将近两年没正经参加过体育练习,他现下最大的缺陷就是体力问题,因此他入队以来半个月一直都在加强体力训练。可半个月的成果怎么可能抵得过邬童几年来的高强度训练,几招过后,他被邬童牢牢地压制在了地板上。



邬童的目光鹰似的锁着他,眼圈逐渐泛红。尹柯等待着他落下最后一拳,但在他意料之中的这一拳却迟迟没有落下。


邬童的双肩抖了抖,慢慢解除了紧绷状态。他深呼吸一次,忽而猝不及防地俯下身,紧紧地拥抱住了尹柯。


他的声音像是卸下了什么沉重的包袱:“两清吧,尹柯。让我们把之前不好的事都忘记。”



他永远不想想起初三训练的第一天。教练遗憾地告诉他,尹柯已经在报到日向他递交了退队申请,他失去了他的捕手。


其实暑假那段时间,邬童一直都在等待着尹柯对他的道歉,他永远不会真心地去怪罪尹柯什么,只是尹柯做错了事,他需要他的一句对不起。这是原则问题。


没想到,他等来等去,却只等到了尹柯的退队。


他和尹柯都是倔脾气的人,谁也不肯先对对方低头。他们的班级相隔一个楼层,若不是刻意寻找对方,怎么都不可能再偶遇到。


故此,在初中的最后一年里,邬童和尹柯成为了两条互不相干的平行线,没有丝毫交集的可能。



邬童最初总是在想,只要尹柯来向他说一句类似道歉的话,他们马上就能够和好。可事实是,尹柯再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而他的心也就此沉寂。



两年后,这颗因尹柯而沉寂的心,在与尹柯再次相遇、重新搭档、共同训练后,再次随着他起伏不定,浮浮沉沉,激烈有力地跳动了起来。


班小松说得对,只有尹柯的一言一行能牵动他的表情。


只有尹柯能牵动他的心。



“答应我,这次不要再走了。”他将头埋在尹柯的颈窝里,声音有些哽咽。


尹柯被他搂得死紧,还在不住喘息着。他盯着天花板瞅了一会儿,发出类似叹气的声音:“……好。答应你。”



投捕搭档邬童和尹柯的一场长达两年的拉锯战,终于要落下帷幕。他们之中总有一个人要先向对方前进一步,尹柯递出了台阶,邬童进了,但他并不是输家。他们都赢了,皆大欢喜。



尹柯抬手推了推压在他身上的邬童:“好了,大热天这样怪热的,你先起来。”


“我不要。”邬童固执地搂着他,还用黑发在他颈侧蹭了蹭,“尹柯…我问你,你还记得咱们刚搭档的时候打友谊赛,下场之后我跟你说了什么吗?”


“什么友谊赛?不记得了。”



其实尹柯还记得,他只是想故意逗逗邬童罢了。那次友谊赛邬童作为替补上场打了一局,比赛结束后收拾护具时,邬童满脸认真的对他说:“尹柯,你这人什么都好,就是一会儿阴一会儿阳的让人有点受不了。不过你放心,接下来跟我搭档的三年里,就算你冷的那一半是冰块,我也绝对给你捂热乎了。”


他当时就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直这么傻的人。


可是后来邬童没有履行自己的承诺,他半途而废了,留下了现在的尹柯,一个外热内冷的半成品。


“我当时说,我一定会把你给捂热了,那时候我没有兑现承诺。现在,我会继续努力的。”


“噗,别开玩笑了你,”尹柯此刻还在微微喘息着,含笑扯了把他通红的耳垂,“就凭你现在一张冰块脸,还焐热我?”


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邬童的耳廓,伴随着细细的喘气声,上挑的尾音带着难言的性感。邬童抬起头怔怔地望着他,不出声了。


尹柯见他目光滞涩,以为是自己戳到了对方的痛点,正想出言安慰,倏然发现他的好像下腹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硌住了。


邬童:“尹柯,我不是故意的qwq”


尹柯:“……从我身上滚开,在我踹你之前。”



08


今天是个好日子。


天气晴,万里无云,除了早上太阳是从西边出来的之外,一切正常。


韩迪文惊恐地凑到班小松身边:“完了队长!邬童他肯定是,是疯了!”


“他怎么了?”


“我弟他们学校,就是对面的明河中学星期六要开运动会,我弟要跑五千米,我想把队里的兄弟都叫过去给他加油……”


“然后呢?”


“然后我就去挨个问,问到邬童的时候,他居然一脸害羞地看了眼尹柯,然后告诉我,尹柯去我就去!”


“这点小事你就吓成这样。”班小松面无表情地擦拭着球棒,回想起邬童方才对自己的所作所为,觉得韩迪文这事实在是不算什么,“投捕搭档就是要保持良好的关系,邬童能想明白,我们应该感到庆幸。”他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人人看了都要赞上一句真是个好队长。



自从尹柯入队后,他的护具一直是班小松负责帮他一起穿戴,可就在半小时前,邬童从他手中夺过了尹柯的护具,格外嫌弃地将他挤到一边:“以后尹柯的护具就我负责了,你一边玩去吧。”


班小松:“???”


他不甘心地看向尹柯,后者对他歉意的笑了笑。领地意识极强的邬童对此似有所感,微侧过身彻底挡住了班小松看向尹柯的视线。


班小松:“?????”



他感到很疑惑。


他非常非常想知道,那天下午他走了之后,邬童和尹柯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难道是尹柯给邬童灌了一瓶脑残片,结果药量过多产生副作用,服药者会对着他看到的第一个人叫妈妈?


……天哪,夭寿啦。他默默捂住了心口。




星期六。


“运动健儿们,你的汗水洒在跑道,浇灌着成功的花朵开放。你的欢笑飞扬在赛场,为班争光数你最棒。跑吧,追吧,在这金桂飘香的季节,在这广阔的赛场上,你似骏马似离铉的箭。跑吧,追吧,你比虎猛,比豹强!——高一二班来稿。”


主席台边,明河中学广播站站长正用甜美的声音念着各班投递的加油稿,抱着一包薯片的班小松听到中间部分就开始狂笑,笑到几欲抽搐还停不下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金、金桂飘香的季节,现在才七月就金桂飘香,那秋天桂花还能开吗哈哈哈哈哈……这是从哪儿抄来的加油稿啊,也不改改就往上交哈哈哈哈哈……”


“是我们班的人写的,有什么问题吗。”


一道清凌凌的女音忽然插入,来者肤白貌美腰细腿长,班小松剩下的笑立刻就被他吞了下去:“啊,没,没有。有也憋着。”


那女生轻哼了一声不再看他,一双杏眼亮闪闪地转向他旁边的尹柯,还抓住尹柯的胳膊晃了晃:“柯柯!!你来我们学校玩怎么不告诉我?我听见其他女生说起你我才知道你来了,也太不够意思了吧?我参加了女子四百米跑,马上就要去检录了,你下去给我加油好不好?算了,好不好你都得去,咱们现在就走吧。”


说着她就要把尹柯拽起来,其言行姿态颇有尹母的风范。尹柯回头看了眼韩迪文,韩迪文忙摆手道:“去吧去吧,我弟的项目是上午最后一个。”


尹柯闻言点点头,任着那女生拉自己下去了。


“我去,尹柯运气也太好了吧,有个这么漂亮的女朋友?”三垒手张隋狠狠地咬了一口饼干,“果然颜即正义,帅哥总是能这么容易套到美女。”


“不,我看不是女朋友,八成是这姑娘暗恋咱们家尹柯,”韩迪文咔吧咔吧嚼着薯片,积极地发表了自己的看法,“这姑娘叫白懿,明江高一的级花,多少人惦记着呢,虽然没有男朋友,但一直说自己心有所属了,看她刚才那样保准是对尹柯有意思。”


“那你们看,尹柯和这姑娘能成吗?”班小松也加入了讨论,“我觉得尹柯对她挺温柔的,他俩没准有戏。”


“没戏。尹柯对每个人都挺温柔,难道你想说他和每个人都有一腿?”保持沉默许久的邬童突然出声。


“切,谁说的,尹柯不是对每个人,是对大多数人都温柔。”班小松顺了几片张隋的饼干放进嘴里,“也有极少数的例外。”


“极少数的例外……谁?”邬童迷惑不解。



其余几个人闻言互相对视几眼,最后齐刷刷地将视线集中在问这个问题的人脸上:“你。”


邬童:“……”


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正好凸显了他在尹柯心中的地位,是与众不同的。




“同学们,现在播报女子八百米跑初赛成绩,第一名,高一六班徐婷婷;第二名,高二五班马湘湘;第三名,高一一班宋媛媛……”


观众席上的邬童坐立难安。


“怎么了?身上长虱子了?”班小松悠闲地瘫着,将可乐往他身边推了推,“来点饮料压压惊。我都能猜到你心里在想什么,‘尹柯怎么还不回来!!!’,怎么样,猜得准吗?”


班小松有的时候的确是神算子。刚才拉走尹柯的白懿说自己要参加四百米,可四百米跑的成绩都出来快十分钟了,比它晚开始的女子八百米跑都结束了,尹柯却还没回来。


邬童在心里急得上蹿下跳,抓心挠肝,五马分尸,稀里哗啦。



“哥,哥!”他们忽然看见韩迪文的弟弟一路跑上台阶,气喘吁吁道,“刚才坐在这里,送了我一瓶脉动的尹柯哥,就是我们年级级花白懿喜欢的人?我听说白懿跑步的时候扭到了脚,尹柯哥马上就跑过去,把她抱起来送医务室了!”


“真的!?”


在场的人纷纷惊掉薯片,其中数邬童的反应最大,他噌的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就要走。


“诶!你去哪儿啊?”班小松忙问。


邬童死死咬着牙,从牙缝里竭力挤出几个字:“做王母,棒打鸳鸯。”


“你可积点德吧,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张隋调侃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紧接着是一阵大声的哄笑。



邬童可不管什么积德不积德的事儿,他在路上随便拽了个人问明白医务室在哪,操着刀怒气冲冲地去了,结果到了地方推开门一看,里面连个医生都没有,只有白懿姑娘自己一个人,坐在床边上数头发的分叉玩儿。


他的煞气稍稍缓和了些,冷着脸问道:“尹柯呢?”


白懿随意地扫了他一眼,低下头去继续数着分叉:“刚走。帮我们学校赵医生去搬东西了。”


邬童说了声谢谢,回身走到门框边时,那小姑娘又发话了:“你叫邬童是吧,我认识你。”



邬童扶着门框,略有些疑惑地挑了挑眉:“尹柯跟你提起过我?”


“是啊。”白懿抬起眼睛,眼神是和尹柯如出一辙的淡漠,却不似尹柯惯用微笑来掩饰这份淡漠,“我对你的印象很不好,简单概括来说,你就是个把我哥……就是柯柯,迷得五迷三道的小狐狸精。”



邬童表示,这个锅他背得非常懵逼。


“看你这傻样,应该是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吧,”白懿勾了勾唇,与尹柯相同的梨涡也显现了出来,“你们初二的时候,我小姨,就是柯柯的妈,想让柯柯专心准备育林的转学考试,没收了他的手机,不允许他去初中联赛总决赛,还用他的名义给你们教练发了短信,这件事柯柯原先并不知情,是后来听你抱怨才知道的。”


“他为了不去参加转学考试,洗冷水澡不穿衣服在十六度的空调里坐了两个小时,发烧烧到四十度,在医院住了好几天体温都降不下去,结果你还在电话里说了一堆没用的狗屁话,说什么他不配,平白让柯柯伤心。本来以为退队了就安生了,谁知道他高中又碰上了你,又被你骗去参加棒球队,你这是在耍他玩儿吗?你不是狐狸精那谁是?”


邬童被她的话震住了,彻彻底底的。



这两年来,他自以为是坚守原则的一方,自诩受害者,就连最后的和解都是他自以为包容尹柯而做出的让步,而这些“自以为”,使他无法探寻到事情的真相,也如同一把双刃的刀,他用尖利的那面刺伤了尹柯,也用驽钝的一面挫伤了自己。


他丝毫不怀疑白懿言语的真实性。因为当初尹柯短信中的那句“不想去了”,完全不符合他为人处世的风格,关于这句话邬童在几分钟前还抱有疑问,但他不能去问尹柯,他们说好了要把以前不愉快的事都忘记。再回想尹柯给他打电话时喑哑的声音,身处医院住院部,一切的一切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他迅速下楼向外飞奔,并且他的目的地只有一个:尹柯。



“尹柯,尹柯?尹柯……”他一反常态地边找人边呼喊尹柯的名字,从教学楼一路跑到办公楼,在陌生的学校也不怕自己迷路。


而他的捕手永远不会再让他久等。


“你干什么呢?叫魂呢?”


身后倏然传来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是他的捕手尹柯:“怎么了?受什么惊天打击了?世界末日要来了?”


“……不是。”


邬童定下心神,努力调整好情绪:“只是突然想来问问你,发烧发到四十度进医院是什么感觉。”


“…你去过医务室了?白懿告诉的你?”尹柯微微皱眉,半晌,露出一个有些释然的微笑,“嘿,其实当时我也是烧迷糊了,还想打电话给你让你安慰安慰我……结果被你劈头盖脸的训了一顿。”


“那前几天…你为什么不和我说这件事?”


“有打苦情牌的嫌疑吧,太逊了,而且解释起来很麻烦。”尹柯耸了耸肩,“算了都过去了,咱们不是约好了吗,不提以前的事。白懿跟我说他们学校有条路特别漂亮,春天开丁香夏天长柳树,就在这附近,咱们也去看看。”


尹柯是摆明了不想和邬童讨论往事,邬童愿意尊重他。



他们直走了一段路,向右拐弯,眼前果然出现了一条长长的小径,两旁种着柳树,细细的柳条交叠着垂了下来。


“一看就是个约会圣地,学校这是给早恋的学生提供恋爱空间?”尹柯自言自语地发表评论。



“…尹柯,”邬童却在身后出声叫住了他,“其实,我还有件事想问你。”


“什么事?”


“就是半个多月前,我去找你让你参加校队的时候,”邬童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你说你猜到我会去找你,但其实你并没有猜到,即使猜到了也不确定,对吗?”


“……对,我只是希望你能来找我,而且…我很高兴你来了。我当时想的是,只要你需要我,那么我就会加入校队。”尹柯停下脚步,拨了拨身侧柳树的枝条,“我希望你能知道,只要你愿意,无论你是先发、中继,还是救援,我都会做你永远的捕手。”


他的语气自然,耳根却泛上不自然的嫣红。这条路明明只有夏天的柳树,邬童却仿佛闻到了独属于春天的花朵甜蜜的芬芳。


“我愿意。”他说,他简直太愿意了,“初中时教练说过,投手和捕手是一对夫妻,捕手是投手的老婆,我会努力做全天下最好的丈夫的。”


尹柯回身瞥了他一眼:“…只一句我愿意就够了,哪来的后面那么多废话。”



“尹柯,你的人生信条是什么?”


“嗯……看透不说透,还能做朋友?”


“太现实了。我建议你再加上六个字,我也会把这六个字放进我的人生信条的。”


“哪六个字?”



“——只丧偶,不分手。”



END


终于码完了orz累趴

一开始很想体现出他们两个之间那种“宿命”“非你不可”的感觉,码着码着就成了狗血。

在此要特别感谢  @桜棭  @邂迦  @若夜倾篱 三位小仙女为我提供的配角名❤拯救了我这个起名困难户哈哈哈。

任何有关棒球的bug,都请放过,请无视。

最后提醒大家一句 未成年饮酒是不对的!打架也不对!大家看看就好,千万不要效仿_(:зゝ∠)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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